其實你可以當一個“廢物”
廈門心理咨詢-德仁心心理咨詢機構(gòu)：其實你可以當一個“廢物”
做自己就等同于墮落嗎？最新一期《奇葩說》的辯題，叫做「長得太胖被同學(xué)嘲笑欺負，要不要減肥？」很有意思。就思想性而言，是這一季《奇葩說》里最好的一期。借這個題，我想聊一聊【自我接納】。自我接納，在今天是政治正確的一種說法，放到這個辯題里，就是不要因為別人的目光而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對。胖也好，別的什么也好，可以大大方方做自己，管別人怎么說。但在比賽最后，黃執(zhí)中表達了一點質(zhì)疑。大意是說，我們或許被這種政治正確給綁架了。小孩子有弱點，被人嘲笑，以前就會讓他改正，現(xiàn)在說不用改，做自己就好。后面這種話說起來簡單，但是真的對嗎？很值得想一想。沿著這個方向，蔡康永老師舉了一個更極端的例子：有人問他，說自己想當一個廢物，可不可以？蔡康永老師說自己很為難，一方面當然也覺得人家有當廢物的自由，另一方面，「你真的舍得鼓勵他們說：當廢物吧，接納自己？」他說真相是，沒有人能夠豁免于世界的眼光。這個討論很棒。它用形象的說法，傳遞出一種主流的，對【自我接納】的恐懼。認為自我接納就等于定型，不改變，某種意義上是放縱自己的墮落。言下之意，如果你想改變自己（成為對別人有價值的人），就不能接納自己。對這個觀點，我要表達一點不同意見。
假如有一個人問我同樣的問題，作為心理咨詢師，我會支持他當廢物的想法。同時我相信，他不會真的當「廢物」。這涉及到一個非常復(fù)雜的理論。闡述這個理論之前，我想先說一個簡單的道理：自我接納的人，也是會不斷改變的。為什么改變？因為他是人啊，正常情況下人都會變的。隨著時間而變，隨著成長而變，隨著自然的節(jié)律而變。一個人一晚沒睡好覺，然后他就困得要命，第二天早早地就睡了，他的睡眠就改變了?！疤崾牵Ｇ闆r下。同樣是在正常情況下，一個人偶然吃撐了一次兩次，但他不會頓頓都吃撐。因為吃太多了也會不舒服，他下一頓就會少吃甚至不吃。正常情況下，一個人荒廢了一天時間，他會有緊迫感。就算他不用為生計發(fā)愁，這樣無所事事地呆一個月，呆一年，難道還能呆十年嗎？十年時間什么都不做，他不覺得空虛嗎？他一定會探索一些有意思的事，會跟人交流，會想要以某種方式實現(xiàn)自己所以蛋總在節(jié)目里說，當廢物也是需要天賦的。普通人根本就無法承擔(dān)那么大的虛無感，普通人就適合好好上班過日子。我完全贊同這個看法，同時我還想說得再直白一點：你再怎么鼓勵一個人當廢物，他也做不到。幾個月，一兩年，或許還可以。當一輩子廢物實在太難了。放心，因為我們只是普通人。但我們剛才說了，這是正常情況下。
非正常的情況是怎么樣呢？就說沒睡好覺這個例子吧。正常情況下，一個人前一天沒睡好，第二天就會多睡一會兒來補償。但現(xiàn)在，假設(shè)這個人想：「我靠！我是不是有問題？我要嚴肅地對待我的睡眠！」假設(shè)身邊的人對他說：「你肯定是出問題了，你這叫做失眠癥，你應(yīng)該嚴肅地對待你的睡眠！」他就拼盡全力想【改變】自己的睡眠。喝牛奶，慢跑，瑜伽，深呼吸，數(shù)羊……這就慘了。越是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想讓自己睡著，就越是緊張，交感神經(jīng)系統(tǒng)越興奮，導(dǎo)致他第二晚也睡不著，第三晚也睡不著……以后也都很難安睡。他太想改變，反倒有可能把「失眠」保留下來。同樣是在正常情況下，一個人吃得多了，腸胃不舒服，下一餐就會減少進食。但我們知道有一些人，明明腸胃已經(jīng)受不了了，還在控制不住地吃東西，吃到自己想吐，都還是停不下來。他們吃東西不是為了果腹，甚至都不是為了解饞，只是用「進食」這個行為來緩解自己糟糕的情緒。為什么情緒糟糕呢？有各種各樣的原因，但其中多半有一樣原因是——他們討厭自己，覺得自己不好。他們的自我厭惡，破壞了自然的調(diào)節(jié)過程。當廢物這件事也是一樣。蛋總說，當廢物是需要天賦的。但我們經(jīng)常遇到缺乏這份「天賦」的人，卻能經(jīng)年累月地「廢」下去。忍受著貧乏，忍受著枯燥，忍受著自我懷疑，忍受著別人的白眼，奚落，和巨大的孤獨感。并不舒服。那為什么不去找一份工作呢？非要在這么痛苦的狀態(tài)里苦苦撐持？
我建議你看看他們跟身邊人的關(guān)系。一定有很多關(guān)心他們，愛他們的人，出于關(guān)心而勸導(dǎo)（甚至是逼迫）他們：「孩子啊，你這樣不行，你要顧及別人對你的看法??！」圍繞這些聲音，往往就產(chǎn)生了更多的爭吵，怨恨，或是自暴自棄。真的，有時候恰恰是因為這些聲音，一個「廢物」才能激發(fā)出繼續(xù)「廢」下去的動力?！囊饬x感來自于與這些人的糾纏。而忘了去體味自己的人生。我遇到過很多有類似問題的來訪者，都表達過這么一層意思：「我怎么就不能當一個廢物呢！我有什么錯嗎！」這些話是和著血淚喊出來的，不是沖著我，而是沖著他們的父母，愛人，或者整個社會。他們想喊這樣的話，是因為感受到鋒利的指責(zé)，包裹在那些以愛為名，一直致力于改造他們的力量里。他們必須要拿出十二分的定力，才能讓自己保持不動，說：「難道這樣的我就不好嗎！」他們想成為的，真的只是廢物而已嗎？也許恰恰是催他們【改變】的聲音，在幫他們【維持】。
上面這幾個例子當中，有一個共性：
改變的意愿（失眠時的關(guān)注，暴食時的自我厭惡，做廢物時與他人的沖突）反倒構(gòu)成了長期維持問題的力量?！柑敫淖儭贡旧沓蔀榱藛栴}的一環(huán)。改變有兩個層級。一時的改變，長期可能是周而復(fù)始的不變。這一點，那些立下減肥計劃（改變），年年都立同樣計劃（不變）的人，都深有體會。所以，不要被【改變】這個詞蒙蔽了。當然不是所有的問題都這樣。很多時候改變是很容易的。有些人說減肥就減了，「?！沟囊幌?，超簡單?？赡艽蟛糠值膯栴}是這樣，但這樣就沒有討論的必要。我們討論的是疑難雜癥，是那些努力想改變，又改變不了的情況。一個人窮盡了各種辦法改造自己，或身邊的人窮盡各種辦法改造他，都沒有效果。這時候我們就要想一想，會不會是我們太想【改變】了，反而讓問題固定下來？所以我們說接納自己。不是因為政治上有多正確，也因為它本身就是療愈。想改正缺點的人，不妨去改，但如果發(fā)現(xiàn)沒那么好改，就說明它是你的一部分。不如接受這樣的自己，不勉強去改?！覆幻銖姼摹共坏扔凇敢惠呑佣疾桓摹梗喾?，是把自己換到一種更輕松，更自然的氛圍下接受改變。更高層級的改變。這就是為什么，假如有一個人問我可不可以當廢物，我會支持他的想法。我大概會這么對他說：「我們每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，都想完成一點什么。當廢物也許就是你想為自己完成的一件事，我很高興你有勇氣去追求它。祝愿你保留這樣的勇氣。也許有一天你還會想做其它事，到那時，請用同樣的勇氣實現(xiàn)它?！惯@樣說，是因為我相信自我接納不等于自我僵固。做自己（當廢物）之后，也會自然而然地發(fā)現(xiàn)更大的價值（做一些不同的事）。人是不會一直當廢物的?！⒎且驗橛心硞€專家或?qū)煂λf：「不要當廢物！」而是因為他可以全心全意地接納自己。他愛自己，就自然會去尋找更多的價值，豐富和變化自己的人生。關(guān)鍵在于，你信不信一個接納自己和愛自己的人，會有這樣的動力，自發(fā)地尋找更多的價值？我信。
李松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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